那年、那人、那场雪 ---- 僜人夏电夏讲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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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人、那场雪 ---- 僜人夏电夏讲述的故事
那年、那人、那场雪 ---- 僜人夏电夏讲述的故事 摄影:张秋
作者:赵萌
人民网 摄影频道 截屏
2018年八一期间,《“人民网”图片频道》刊登刘中、张秋摄影报道《西藏军区某边防团组织党员走进驻地聆听老前辈讲述强军故事》,一张张图片将我的思绪带进了雪域高原,带进了西藏察隅僜人新村,僜人朋友夏电夏讲述的故事萦绕在耳:我们忘不了啊,那年、那人、那场雪……
认识夏电夏是在去往西藏察隅的318国道路上。
318国道路上的夏电夏 摄影:赵亚利
2013年8月,成都电视台《今晚800》栏目组为纪念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赴西藏察隅拍摄《不朽的勋章》专题片。应成都电视台邀约,我们和几位当年参战的老兵一同前往。
从北京出发之前,原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1962年参战老兵凌行正前辈特意嘱咐我们:到察隅以后,一定不要忘记去感谢当地的老百姓,可以说,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战胜印军的胜利。
从林芝乘坐一辆19座依维柯去往中印、中缅三国接壤的边境县察隅,车行318国道林芝至然乌段,因下雨造成滑坡和泥石流,车辆在泥泞的道路上起伏颠簸,行至被称为“天险”的通麦时,因滑坡滚石造成道路中断,我们乘坐的依维柯和其他车辆一起,被迫停在318国道上。
我们一边等待抢险队伍疏通道路,一边与当年参战的老兵交谈,听他们讲述当年中印之战的往事。老兵口中时不时讲到的“瓦弄”、“沙玛”、“吉公”等这些地名,引起从另外一辆上下来查看险情的察隅县下察隅僜人新村的夏电夏(当地僜人)的注意,他走上前询问参战老兵:“你们是去察隅吗?”
“是呀。”
“你们是在察隅当过兵吗?”
“不是。”
“那你们去察隅干吗?”
“我们当年在那儿打过仗!”老兵们很自豪。
“是吗?”
“是!”
“我爸爸当年为打仗的部队带过路!”夏电夏也很自豪。
“是吗?!”我有点好奇。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这也太巧了。
“您父亲还健在吗?”我急切地问夏电夏。
“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今年的七一,村里组织党员到红卫烈士陵园祭拜烈士。我也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红卫烈士陵园”。
我问夏电夏:“您是党员吗?”
“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党员的活动?”
“我们僜人是通过解放军认识了共产党。”
朴实无华的语言一下将我们的内心拉在了一起。
“您说的红卫烈士陵园,在哪里?”。
“离我们下察隅僜人新村不远,安葬的是当年打印军牺牲的烈士。”
朴实无华的语言一下将我们的内心拉在了一起 摄影:赵亚利
夏电夏讲他父亲达崩夏(音译)在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中,为参战部队当向导。战后,部队为了表示谢意,向达崩夏赠送了一块手表,达崩夏谢绝了。部队得知当地僜人有打猎的风俗,为达崩夏留了一支步枪。1963年国庆节,达崩夏受邀到北京参加了国庆观礼。这些年过去了,夏电夏一直记得父亲讲的话:我们僜人过去缺吃少穿,是解放军来了,他们将自己的粮食和衣物送给我们,我们才有了今日的新生活。
道路修通了,我写下我和夏电夏的电话和通讯地址,一式两张。我保留一张,另一张留给夏电夏。我告诉夏电夏,这是手写的“名片”,我会再到察隅。夏电夏欢迎我到他家做客。我向当年为我军带路的僜人后代鞠躬致敬,我们匆匆登上各自乘坐的车辆分别赶往察隅。
西藏察隅红卫烈士陵园祭拜英烈 右起:任和松 赵亚利 赵卡冰 张华渝
姜贻明 吴名廉 张映安 赵萌 摄影:杨涛
由于成都电视台拍摄活动时间紧凑,我们在察隅之际未能前去夏电夏家拜访。几天后,我们带有一丝遗憾离开了察隅
2014年8月和9月,应西藏察隅县广东省深圳市援藏工作组邀请,我们两次赴察隅参加“西藏察隅英雄坡纪念园”选址和奠基仪式,在当地驻军和援藏工作组的陪同下,我们专门去下察隅僜人新村拜访夏电夏,遗憾的是他一次上山采集中药,一次是去云南学习种植石斛技术,均未能见面。我们将成都电视台拍摄的《不朽的功勋》专题片DVD光盘留在驻村工作组组员处,请他转交与夏电夏。
2015年7月,陪同新疆自治区作协副主席、新疆建设兵团作协主席丰收老师撰写反映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为背景的非虚构文学作品,我们再次走进察隅。此次如愿以偿,见到了二次前来未见的夏电夏。
“你瞧,这是你写给我的‘名片’,我一直保存在钱包里。”一见面,夏电夏就从他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我手写的“名片”给我看,我们“哈哈”大笑。
一见面,夏电夏就拿出我手写的“名片”给我看 摄影:赵亚利
夏电夏讲他们僜人是我国藏东南地区一个神秘的群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没有文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才终止了一夫多妻制。夏电夏的父亲达崩夏身前有两个妻子,生育了四男三女七个子女,1964年12月21日(夏电夏说他实际不是这一天出生,但制成的身份证上写成了这一天,也只好说是这一天)出生的夏电夏排行老二。夏电夏从父亲那里听到不少故事。父亲讲解放军进入察隅后,成立桑昂曲宗(察隅的前称)解放委员会,解放委员会里有解放军的干部,其中一个叫王杰敏的,与夏电夏的爷爷关系很好,经常给他讲共产党的政策,并组织解放军官兵帮助僜人。夏电夏的爷爷在解放委员会里参加了工作,积极协助解放军开展各项活动。僜人群落过去一直受歧视,僜人居住地被称为“野人沟”,僜人缺吃少穿,生活极其贫困。解放军、共产党到了察隅,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帮助他们,经常给他们送粮、送菜、送盐巴。动员他们从山坡上搬下来,让他们从刀耕火种狩猎为生的原始社会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帮他们修建房舍,解决耕地,手把手地教他们栽种水稻。过去此地的藏族栽种水稻是直接将稻种撒在水田里,出苗后疏密不均,稻谷产量不高。解放军就教我们先育秧,再把秧苗移插到大田,这样就可以提高水稻产量。解放军的一言一行,让僜人从内心感到了新社会带给他们的温暖,感到了解放军是真正的人民军队,从解放军的身上认识了共产党,共产党是他们的“活菩萨”“大救星”。夏电夏告诉我说,他父亲达崩夏于1992年7月病故了,他如果过上今天这样的生活,会更加高兴。
僜人通过解放军认识了共产党 供图:苏国柱
夏电夏说,我现在八亩水田种稻谷,每年都收8、9千斤稻谷,还有五、六亩旱田,种玉米或鸡爪谷,也搞些中草药,种点三七、天麻等,闲时到山上采集野蜂蜜,挖点虫草。村民选我当了村主任,为了带领村民致富,前些年我还搞了个僜人民间歌舞团,由于不善经营,现在还是回到田园搞生产,这不,去年从云南学习人工栽培石斛技术,我在自家院子里先整整看行不行。
为了牢记共产党、解放军的恩情,让更多的人不忘记僜人是如何从贫苦的原始生活方式步入到现今的幸福,夏电夏领着我们参观了他用自家房屋建设的僜人“博物馆”,他用多年收集、保留下来的的几十件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向我们展示了他们生活的跨越,吃中午饭的时间到了,夏电夏搬出一坛自家用鸡爪谷精酿的美酒(他戏称是僜人可乐),并特意让他妻子为我们做了一顿地道的僜人手抓鸡饭。
夏电夏向我们讲述僜人部落的往世今生 摄影:赵亚利
夏电夏自建的僜人“博物馆” 摄影:赵萌
夏电夏在自建的“博物馆”里向我们展示僜人原始狩猎生活情境 摄影:赵萌
我们端起一杯夏电夏自家用鸡爪谷精酿的美酒互祝吉祥 摄影:赵亚利
分别之际留下一张合影 右起:李中莲 丰收 夏电夏 赵萌 赵亚利
转眼又过去了三年,2018年7月,我们再次到察隅,又一次来到夏电夏家。身穿民族盛装的夏电夏在家门口迎接我们的到来。
盛装的夏电夏在家门口迎接我们 摄影:张秋
“年龄大了,越来越想亲人。”
夏电夏告诉我,在我国管控区内的僜人不多,大约就是1300多人。我们僜人很多是在印控区。过去还时常走动,自从那场战争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来往。听爸爸达崩夏讲,那年,战争开始了,上来了那么多的部队,要打仗,弹药、粮食就要朝上运。县里领导带头,组织各族群众支持解放军打印度军队。藏族同胞是第一线,他们将物资运到山前,遇到陡点的山就不行了,他们上不去。我们僜人爬山是强项,这第二线就得我们来。我们习惯蹬着陡坡爬山,这样就将战场需要的物资送了上去。不仅运物资,我们还为解放军背伤员、背烈士。背下来的烈士就先集中放在现在那个红卫烈士陵园的附近。后来部队在那里安葬了烈士。我们僜人还为咱们打仗的部队带路,就是做向导。因为过去我们经常与那边印控区的亲人有往来,对这一带的山路很熟悉,察隅河东岸,冲松(音译)带部队走香达拉山。冲松是名字。我们僜人是有姓氏的,冲松姓空洞(音译),他的姓名全称应该是空洞·冲松。
“夏电夏,您的姓氏怎么称呼呀?”
“我的姓是阿崴冷(音译),我的姓名是阿崴冷·夏电夏。”
“阿崴冷·夏电夏?”
“是的。”
“年龄大了,越来越想亲人。” 摄影:张秋
我父亲阿崴冷·达崩夏走的是最难走的路。察隅河西岸半拉山的向导是都西·松克,嘎灵公的向导是阿崴冷·邓容。我父亲阿崴冷·达崩夏带着部队翻越打秋山。听爸爸说,部队要翻越的打秋山口,按照常规是每年夏季七、八月份才有人敢走的路。那时已经到了冬季,为了保障侧翼安全,配合主力作战,部队必须越过打秋山阻击增援的印军。完成任务后,部队在返回途中,雪花伴着冷风,寒气袭人。一面是雪山,一面是一长约几里的湖,我们称达马湖。湖面结了冰,原以为从湖面可以走过去,那知道冰层薄,经不起人踩。人一登上湖面,冰层开裂,湖水直往上冒。没有办法,只有沿着雪山边挖雪边走。上面下着雪,底下挖雪开路,突然,山坡上的雪像塌方一样滑落下来,雪崩了!垮塌下来的积雪将解放军冲进了湖水。几天了,我爸爸随着部队走在山路上,带的粮食基本吃完了,解放军将仅有的干粮先让给我爸爸他们吃。看到解放军落水,我爸爸和没有落水的解放军先将岸边的救起,又甩绳子将落水的拉上来,随即想都没想就抽出了锋利无比的佩刀(你知道,我们僜人是唯一可以带佩刀上飞机、进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会议的代表,佩刀既是我们僜人随身的配饰,也是我们日常生活、生产离不开的工具),朝着落水解放军身上刺去。一边有一个解放军立即端起枪,指着我爸爸。我爸爸将落水人身上的衣服刺破脱下,解开自己的衣服将上岸的解放军裹在怀中,抱着他不停地跳跃,渐渐的那个解放军缓过气来。刺破的军衣冻得如同铁板,这时拿枪指着我爸爸的那个解放军才明白过来,笑着收起了枪。就是这样,还有一些落水的解放军没有救出来。雪崩发生了两次,爸爸说一直在前面开路的那位解放军名字叫肖明生,第二次雪崩时落在水中再也没有出来,牺牲后被国家授予了英雄。
雪山开路英雄肖明生 韩柯 作画
那场战争,我们阿崴冷家有五人参加了带路,当向导。过去在印控区,空洞家的人少,我们阿崴冷家的人多,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真希望有生之年,能见见那边的亲人。现在不是有了两国边境的会晤吗?什么时间国家能像北朝鲜和韩国那样,也能谈谈我们僜人会面的事就好了。不过过去这么多年,由于我们僜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那边很少有人认识汉字,相互之间也没有办法通信,我们和那边也越来越生疏了。
“想不想他们?”
“想也没用,不想了。”
可是,我们忘不了啊,那年、那人、那场雪……
西藏察隅英雄坡纪念园 摄影:刘中
题图摄影: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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